Mad.Z

for him.

  他说小写的标题，就像是藏在电脑里的一份隐秘心意。

  段宜恩从酒店的床上醒来，湿热的空气从没关好的窗户里肆无忌惮地钻进来，把努力工作的空调气得喘粗气。
  昨晚下雨了。洛杉矶干燥的夏天，下雨了。
  段宜恩是偷偷回的家，没和任何一个人说，家里人都还以为他在韩国好好地跑行程——事实上他也该这样的。
  酒店的床和枕头都太软了，睡得腰和脖子都疼。这个时候倒想念起宿舍的硬床和地板来。他摇着头觉得自己不知足，奢求得太多，可是转念一想硬床和地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尚且谈不上“奢求”二字。
  段宜恩坐起来，习惯性地把自己的头发捋顺，揉了揉眼睛，直到刚睡醒的迷糊全然散去，眼神清明。
  外面的空气实在太让人难受了，可他不想下床。他盯着对面墙上的一个斑点。平淡无奇的斑点。可段宜恩出神了。
  昨天晚上是怎么睡的？
  
  除了一个背包外没有其他行李，下了飞机就能够四处乱跑没有累赘。有些晚了，黑色帽子和黑色口罩足够让他在夜色里不被大批的人认出来——无论洛杉矶夜晚的灯火亮成什么模样。
  虽然放纵自己走进了酒吧，把包甩在柜台上坐下的样子也足够颓唐，但段宜恩还是没有让情绪统领自己。
  即使出走，他也是当红偶像团体的成员，无论如何他不愿意自己的行为给团体造成任何的不利。所以他只要了杯三倍浓缩的柠檬水。
  喝着那杯酸得无法言说的东西时，段宜恩皱着眉头想，还不如回酒店要一瓶辣酱生吞。然而又想到吃得过辣皮肤会吃不消，经纪人找到他的时候免不了又是一顿臭骂——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本来就免不了一顿骂，大概还会有处罚。
  手机一晚上都没有响。段宜恩换上了他众多电话卡里的一张，准确来说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是哪一个号码。有些号码是他不知为何办的，可能都没有人知道。
  这可如何是好？都不会有人联系到他了吗？
  疲累地回到酒店，把浑身的舟车劳顿洗刷干净，段宜恩倒了杯水站在窗前。
  他皱着眉头感受今晚粘滞的空气，仿佛找到了让他如此烦躁的原因。
  下雨了。
  段宜恩有点惊讶，但随即把窗子开得更大。雨点横冲直撞地跳进28楼的他的房间，让他光着的脚，在夏天，觉得冷。
  可能太凉了，段宜恩放下水杯就扑在了床上，甚至都忘记关窗。
  睡意很快包裹了他，梦境却没能来访。他在失去意识前想，睡完这一觉，我就回去。
  那为什么要出来呢？

  “段宜恩你都不好好规划一下未来吗？”
  “段宜恩你规划的未来里没有我的部分吗？”
  “段宜恩这是我的规划，你看你在这里面。我们可以一起接受各种培训，我肯定还是想做歌手的，但是像演员这些也都可以尝试，段宜恩你什么时候自己一个人去参加一个综艺？你也可以演戏啊……”
  段宜恩不知道这些话当时是如何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他居然莫名其妙地开始生气。
  当一个话不多的人一下子讲了很多话，他可能就是舍不得打你但又很生气，所以只能和你吵架。
  王嘉尔也被他突如其来的脾气弄得摸不着头脑，然而对于一个平时话就多的人，吵架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寡言。
  “不知道你发什么神经！”王嘉尔说完这句就摔了门走了出去，段宜恩知道他肯定是去练习室跳舞发泄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并不是这次对话本身有什么问题，也许是长时间积累的压力。他也知道该为未来规划，他总觉得自己做很多事都不像王嘉尔那样得心应手，他越来越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保护好这个骄傲又敏感的人。
  当你要保护的人给你规划好了未来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段宜恩就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他很没用地出走了。
  整理东西的时候他还在想空白期快要到了，出走也没有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
  他现在已经后悔了。

  手机还是没响。
  段宜恩打开聊天软件的时候就被无数信息淹没。
  从生气责问，到不停地道歉恳求，全都来自一个人。满满的信息，划都划不完。
  一下子就心软了，但段宜恩觉得还没法回去。
  这个时候倒不知哪里学来的矫情。 

  即使矫情，段宜恩也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占理，况且王嘉尔这个样子，早已让段宜恩在心里原谅了他无数遍，同时也责骂了自己无数遍。他总觉得自己在这份感情里应当担任起保护的角色，他忘记了王嘉尔即使会在镜头面前撒娇，本质上还是一个有点大男子主义的人。在这段关系里，段宜恩从没想过要把王嘉尔的地位放得低一些，可他的实际行为却是实实在在地这么做了。也许是出于男人的本能，也许是他太爱他了——打住，段宜恩不想给自己贴金。

  这次出走，着实是非常不负责的行为。段宜恩知道，但他也同样清楚除开偶像这一职业，在他的私人感情生活里，他需要一点点空白来理理思绪——不是厘清和王嘉尔的关系，这一点他再确定不过了，而是要厘清自己今后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的感情走得更加顺利。

  感情是需要妥协和让步的。这句话段宜恩听过无数遍，曾经觉得这种心情十分委屈，然而现如今自己经历，反而生出几分甜蜜，和自我伟大。

  段宜恩还是起了床。

  端着一杯水站到窗前时，他想到那个曾经被问过八百遍的问题“如果没有当明星，你会干什么呢”。自己一开始说会做个学生，之后问烦了就干脆说不知道。现在他却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没有当明星——王嘉尔肯定还是会当的，他就会在电视上、手机上、电脑上看见这个人，然后不可自拔地陷入粉丝的爱情，他要拼命买专辑、买周边、看演唱会、去签售会，在一次又一次地接触里让王嘉尔也爱上他。他相信王嘉尔会的，无论是在他们真的不是偶像的平行时空里，还是在下一辈子的生活里，他们都会相爱。他们会非常低调，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幸福。休息的日子里王嘉尔尽管偷懒，他出去给他买一笼烧麦，还想吃什么点心他们可以一起做。他要陪他去所有他想去的地方，做所有他想做的事情。他还想去跳一次伞，如果王嘉尔那个胆小鬼害怕他就一个人跳，他想要在降落伞上印一个超级大的“I❤Jackson”，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粉丝在高调告白。不过的确是粉丝啊，是王嘉尔一辈子的最大的粉丝。

  当然没有这样的如果。现实里段宜恩是一个因为和王嘉尔吵架而出走的不合格爱豆。

  Jackson呐，对不起。但是回去以后的段宜恩会加倍爱你。

  段宜恩打开了手机，订了最早的班次。现在就整理东西，去机场吧。

  过了安检的段宜恩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然而突如其来的铃声吓得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来电话了？是谁呢？

  他看着屏幕上的那两个字，觉得这一刻他霸占了全宇宙的幸运。这种幸运来自于安全感的获取，是无论你走到哪里，换掉多少个手机号码，还是会有那么一个人能够找到你。

“喂？”他划开接听。

“段宜恩？！段宜恩是你吗？！”不是因为话筒，对面人的声音状况听起来糟透了。

“是我……”

“你在哪里？你别吓我啊，我错了Marky真的，我认真反省自己了，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你先回来我们一起解决好吗？”

段宜恩心里开心，不光是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号码王嘉尔能够打对，还是因为这次出走让两个幼稚的小孩都有了成长，这让他更有信心能够和王嘉尔一起走到天荒地老。

“嘎嘎，我在LA的机场，在候机，很快就能回来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你能接受我的吗？我这次做错了，这样的行为真的很不负责任。”

“能能能，能接受！”

“去睡觉吧，听话，你自己听听你嗓子都什么样了？是不是打了很多电话？等你睡醒了，我就会在你身边。”

“Marky……”

“我爱你。”

“嗯我也是！”

  段宜恩在飞机上，拿出纸笔。这一次的经历给了他很多感触，他想要给王嘉尔写一首歌。

《for him.》

  制作出来后存到电脑里加密。那是专属于那个人的轨道。

  他说小写的标题，就像是藏在电脑里的一份隐秘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