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李】【知乎体】要一段怎样惊心动魄的如今，才能忘掉刻骨铭心的曾经
我第一次写知乎体（而且我没有玩过知乎……）不知道格式对不对啊。bug是我的，故事是从现实生活中来的，幸福是他们的。
要一段多惊心动魄的如今，才能让我有忘掉刻骨铭心的曾经、重新开始的勇气？
匿名用户
首先我要说明的是，我并不是一个和你有相同经历的人——我没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曾经。但是我的另一半，他有。而我，没有给他多么惊心动魄的如今。
还是应该把前因后果都说个清楚吧。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医院。我还记得日期是十月三号，适逢国庆小长假，几乎每一天，我们的救护车都要从全市的各个角落呼啸着拉来全身血污的人。做我们医生这一行的都知道，危险永远潜藏在喧闹下。越是热闹得厉害，危险发生的可能就越大。比如水花溅得最高的地方总会有人溺水，比如春节震天响的烟火声里总会有人被炸伤，比如车喇叭最刺耳的地方总会有人遭遇车祸。比如从这辆嘈杂的救护车上，肯定会下来满身血污的人。
他的确满身血污，他的确脸色煞白，但躺在推车上的人不是他。
他没有像大多数陪车的家属一样，一下车就大喊大叫，叫医生来，叫挡路的人滚开。他没说一句话，也没有抿着嘴唇，只是紧紧握着推车上的人的手，大步地跑着。好像他知道这个时候是不应该说话的。好像他能感觉到这个时候说话已经没有用了。好像他知道他掌心的这只手，可能永远都不能再给他握了。
医生没有救回那个人。准确地说是我没有救回那个人。
心跳监控的刺耳声贯穿耳膜的那一刻，那个人的腹腔还打开着，里面已经被胆汁污染得简直无法直视。年轻的生命没能承受住伤害之痛，尽管他努力挣扎过。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刚才那个一直牵着他手的人。我把他的腹腔重新缝合好。平平整整的。如果他能醒来的话，日后康复了，一定不会是一道丑陋的疤。
我走出手术室的时候，他就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膝盖，脸埋在手心里。兴许是没有听到我的脚步声，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
“抱歉。”我摘下口罩叹了一口气，准备好迎接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谩骂、诋毁，甚至暴力，“我们尽力了，但还是没能……”
“嗯。谢谢医生。”他还是没站起来，也没抬起头来。
我有些好奇他掌心里到底是怎样的一副表情。还和跟着推车进来的时候平静吗？还是哭了？
“你身上有伤吗？要不要我帮你看看？”动过那么多手术，我自然也有失败的时候，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一个人如此平静——不，不能形容为平静，大概，要说死寂。面对病人家属的激动，我已经能很好地处理了，可我还从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我有些不知所措，总觉得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不那么妥当。
“我们总是要死的。干刑警这一行的都会死。”他还是没抬起脸来，声音闷闷的，“这一行里谁都可以死。他早就做好这个准备了。”
我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又说不出什么来，也觉不出什么说的必要。
“我也可以死。总有一天我也会死。没什么好难过的。”他终于把头抬起来了，我看清楚了他的表情，他没哭，只是眼睛红得有点骇人。
他看着我，抬手指着手术室敞开的门，什么也没说出来。我觉察不出他指尖的颤抖，不知道是刑警训练有素，还是他的内心对于死亡这件事情真的非常平静。但是他的眼眶却越来越红了。
这是干涩得厉害了，没有一滴眼泪润润眼睛，干涩得太厉害了。
他是不是想说，如果抛开对死者的尊重，他其实是想冲进去给他一个过肩摔的呢？就像他们平常玩笑嬉闹的时候那样——从前，玩笑嬉闹的时候。
“医生，你帮我看看伤吧。”他放下举着的手，卷起衬衫袖子。玻璃渣碎石子煤炭灰什么都有。手比较疼，还是心比较疼？
我带着他去处理伤口。还好，都是些皮外伤，就是刚才沾着血污看起来有些吓人而已。
“医生，最近治安很不好。”他没看着我，低头小心翼翼地戳着我刚给他处理好的伤口，被我一下拍开了，“晚上我留下来保护你。”
“好。谢谢警官。”明明是害怕一个人了，哪来的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那天晚上，他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三次，每一次都从噩梦里一身冷汗地醒来。一夜里我替他换了两次纱布。被噩梦惊醒的时候，他只是看着我抱歉地笑笑，什么也没说。
下了夜班，他就跟着我上车。本来打算送他回警局，谁知这家伙半路上竟然睡了过去，想想到了警局他肯定会被问东问西嘘寒问暖，接受些“节哀顺变”之类的话，我一个没忍心，就把他带回了自己家里。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我没忍心吵醒他，就把车停在车库里，想等着他醒，结果我自己也睡了过去。
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在副驾驶上靠着，抬着头看着车顶。听到我这边的声音，就转过头来，笑着说我这一觉睡得可真久，还问我去不去一起吃饭。
我其实不大希望看到他这个时候笑。真的。这个笑绝对是强装出来的。他大概平时就是个开朗的人，不想让别人劝慰什么；或者这是他和那个人的约定，不为死亡流泪，要为生活快乐。
那天我带着他下馆子。他把我钱包吃空了。
后来他倒也算谨遵医嘱，按时到我这儿来换药，再后来医院发生的好几次医闹问题都是他来现场解决的，解决了医闹又要我请他吃饭，回回都有吃穷我的本事。好几次我都忍不住要问他是不是一直饿着就等着我请客呢。
不管怎样，一来二去地，我和他也就熟悉了起来。甚至可以说关系很好。
几年前他带我去他们家那边玩，中午去他家吃饭。他妈妈见我和他一起进来，起先是楞了一下的，随后又十分熟络地招待起来，是个热情贤淑的母亲。
等吃过午饭，他在厨房洗碗的时候，他妈妈就把我拉到客厅坐下，给我讲他从前的事。讲他和他邻居哥哥从前的事：讲他们关系是如何好，讲他们当初是怎么牵着手向各自的父母坦白，讲他当初就是因为那个人是刑警才报考了警校，讲在某一段时间里他是如何地失魂落魄……
其实我不明白她干嘛要和我说这些，但阿姨最后拽着我的手说：“他能走出来重新开始真的不容易，他浑身都是缺点，但请你一定要好好对他。”
她拽得很紧，指节相互挤压着有些痛。她是把我当成他的新男朋友了。
我偏头望了望他弯着腰洗碗的侧影。他那么瘦，那么单薄，但又开朗阳光，就是小女生们喜欢的那个样子。这么长时间里，肯定有很多人追他。估计他一个都没有答应。
我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和他妈妈说的。也许我含糊地答应了下来，也许我用模棱两可的话敷衍了过去——我只记得我肯定没有明白地说我不是他男朋友，因为阿姨当时挺欣慰地拍了拍我的手。
知道了他的这些过去，我对他的包容就越来越没有边际。仿佛是我应承了他母亲的，就应该承担这份责任。就和照顾一个小孩儿一样，是我的责任。
哦对了，还忘了提一句，从他家回来以后，我就让他从警局的宿舍搬来和我一起住了。去他们局里送锦旗的时候，我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得知他现在还是住在从前和那个人一起住的宿舍里。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消息，我心里还是升腾起一股想揍他的冲动——如果可以的话，还真的想给他一个过肩摔，管它动作是不是标准，摔疼了就行。
家里房间的隔音不算好，半夜里我总能听到他突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来的声响。能听到他在黑暗里大口地喘气，等过一会儿喘匀了，就又陷入一片寂静。我觉得他肯定没睡，肯定就这么坐着，坐到困意重新袭来或者一直坐到天亮，想他该想的、不该想的事。
我有的时候会敲敲墙壁，他听见了也会敲一下，然后下床到客厅倒水喝。
有一天晚上我敲了墙壁后没听到他的回应，就在我觉得他应该睡着了的时候，他敲了我的门。
我打开门，他站在门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我能不能帮他一个忙。我说可以，然后他就说上次出任务救了一个女孩子，之后那个女孩子就一直缠着他，他不知道怎么拒绝，就把我的微信号甩给那个女孩子了。
这先斩后奏的做法。
我问他今天怎么睡得格外晚还这么不安生，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觉得不经过我同意就把我微信号给那个女孩子有点不妥当。我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头，说知道不妥当还给。他楞了一下，我也楞了一下。在这之前我们虽然关系好但还没有这样亲密的动作。
他后来告诉我，我拍他头的时候，他想到了那个人。那个人以前也常拍他的头。不过两个人拍的感觉不一样。
他回去之后我也没了睡意，就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果然有那么一个陌生号码。
刚发了个“你好”过去，对方就噼里啪啦发过来一大串，概括起来就是“你能不能帮我追他”。说实话，那个时候我心里是非常不好受的，但是我把这种不好受归结为对方说话没有逻辑和急躁冒进上了。
那个女生和我夸了一整个晚上他的种种好处，每看一点我都能在心里找出反驳的证据来。最后她又说起她对他们两个在一起的信心和对未来的畅想的时候，说实话我真的有点生气了。脑子一热发过去一句“不好意思他已经有男朋友了”，然后迅速地删了那个号。
我不知道我在气什么。这样的事情以前肯定发生过不少次。这次他是实在躲不过了才来找我帮忙的。所以我很生气。可是我到底在气什么呢？
那天晚上我删完那个号码就翻身下床，穿好衣服走出了家门。我的思绪有点乱，我想一个人去清醒一下。当时我甚至都没有考虑到第二天早上他醒来以后会不会着急。
我关了手机，没有开车。
最后他还是在医院附近的健身房里找到了我。
他冲过来按掉了跑步机的开关，眼睛通红地看着我——就和十月三号那一天一样。然后他当众给了我一个中国人民警察的标准过肩摔。
被摔在地上的时候我觉得丢脸、觉得疼。还觉得挺开心。我觉得我的一切莫名的情绪可能都能说得通了。
他是开着车来的。我开着车回去。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拿余光看，他双眼还是通红的，紧握着拳头，固执地看着前方，抿着嘴唇。
进了家门他就摔门把自己关进了房间。我就坐在客厅里，用微信给他发信息，把我心里对他所有的想法：那些纯洁的、神圣的、龌龊的想法全都原原本本不加隐瞒地告诉他。
过了会儿他回了我四句话。分开来发的。
你……
给我点时间考虑。
你不要这么卑微。
我会心疼。
每次他用这种碎片式的方式说话的时候，就代表他慌了，慌张到无法组织完整的语言。
我走到他门前，拧了拧手把。门没锁。
我打开门，看见他坐在床沿上。手里紧紧握着手机，低着头。我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告诉他我想一直陪着他，我想陪着他哪怕他忘不掉他的过去也可以，告诉他我从没想过要代替那个人，告诉他我可以只做一个陪伴的角色。
然后我吻了他。
他的嘴唇在抖。我觉得我的肯定也在抖。
“给我点时间好好想想。”他还是这么说，然后让我出去转转再回来。
我走出去，带上门，从小区转出去，打算到街上买点他爱吃的。他一大早肯定没有吃东西，不知道跑了多少路才找到我。但他最终还是找到我了。
不，应该是我最终找到他了。
我提着食物回去的路上，收到了他的短信：回来。
打开家里的门，客厅没人，估计还在房间里。我把东西放在饭桌上，走过去打开他房间的门。没想到一进去他就走上来抱了我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但比说了什么都强。
虽然平时爱笑爱闹是个话唠，但真正走心的时候，他通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指指饭桌上的东西，让他去吃一点。
然后他回了我一句：“谁让你刚才啃我的？我要啃回来！”
之后我们平淡的生活和题目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我也就不加赘述。所以看到这，你明白了吗？他有刻骨铭心的曾经，我却没给他惊心动魄的如今。
对于惊心动魄这个词，我总是怀着一份敬而远之的心情的。因为很多惊心动魄，到后来都变成了刻骨铭心。我不想给他任何想起从前伤痛的机会，但我也同样没有给他任何勇气。
如果非要说有，就是细水长流的陪伴和一颗真心。
心都是用心换来的。
他也是我用心换来的。
20XX年XX月XX日 评论 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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